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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北亭,現在你已經滿十五了,按照政策從今往後你的一切都要與我脫開幹系,什麽意思你應該明白。”

一大片蒼白占據著主要底色,太陽隱沒了形體,可以推測出來此時是淩晨。房間裏,一個面目冷峻的女人正居高臨下地凝視著一個緊握著門把手的小姑娘。小姑娘容像淡雅,高馬尾略微向左歪去,彼時正極力阻止著面前女人拉門的手,神色裏隱隱透出怯意來,但還是不甘心地死死咬住唇,想來她就是少年時期的北亭了。

說來奇怪,如果是回憶,應該是以個人視角展開,可如今我看到的,卻是第三視角。不過我也顧不上這些小細節了,只是聚精會神地“看著”。

“不,母親,如果現在就要離開這的話,那我住哪裏,日常各種各樣的事又……”

“那就與我無關了。”

少年北亭驚恐地看向面前的女人,似是想獲取一絲憐憫,哪知對方根本就無意關註她。

“要不是因為政策強硬要求公民必須一人一個孩子,你以為我稀得給你養那麽大嗎?這些年什麽也沒少你的你就感恩戴德吧!換別人可不會這麽好心!”

說著就猛地拉開了門把手將北亭往外一推,北亭卻還是作著最後的垂死掙紮:“媽!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

“砰”得一聲,門關上了。只有充滿輕蔑的語氣從門中透過來,刺穿了人的心臟。

“住的地方可多了去了,朋友家不是地方?哦我忘了,你這種人怎麽可能會有朋友?要真想有個管你的,也不是沒辦法,大街上隨便犯個事,有的是那負責人讓你進監禁局,到時候住也有地方住,行為也有人管著,多好!”

這一番話可謂是惡毒極了,是個人就受不了吧,況且還是自己母親說出來的。果然,只見北亭的神色立即由悲傷轉為憤怒,拳頭默默攥緊,眉眼間的殺氣似乎要逸散出來。要不是知道這是回憶,我估計真的會擔心北亭會在沖動間做出什麽。

她往外走了。我的視角也時時刻刻地跟著,似乎是學校的方向。

進了校園,天色還很早,幾乎沒有什麽人,而北亭也沒有著急進她們專門學習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只能看見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隨即停住,躲在一處灌木叢中觀察著。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大概三四個人一邊正試圖把一個人逼在墻角一邊惡狠狠地詰問著什麽,她們人多,很占優勢,未等那個人反抗幾下便迅速被控制住了。

我好幾次嘗試去看清那個倒黴的人的臉,但都失敗了,北亭的目光似乎一直都集中於那三四個霸淩者,尤其是為首的那個,就這樣盯了一會兒,她笑了,似乎那人成為她的獵物是觸手可及的事。

“誒呦,你連續那麽多次綜合實力斷層第一,說是沒裝異人的系統,我咋那麽不信呢?”

“信不信就與你們無關了,總之取得應有的成績,我問心無愧。”

那人雖處於劣勢,竟全然不怕,氣勢上也從未被那三四個人碾壓。

“呵!漂亮話誰不會說啊?你就大膽承認了吧何夕!這樣以後我也好讓我媽她們給你安排一個待遇好的工作。”為首那人道。

何夕?看來我的直覺還是一如既往地準。

“就是,我們睿姐成為下任隊長這事已經敲定了!到時候她就是全島最強的人!但凡有點眼力見都該聽她的話吧!”有人附和著。

“那可不一定。”何夕的笑給那幾個人都嚇了一跳,原來何隊長小小年紀氣場就已經如此強大了。“來睿幹過什麽事,她自己最清楚。我自然是不可能與你們同流合汙的。”

“你敢!”那個叫來睿的冷笑了幾下,“何夕,你媽可是親自找過我,那卑微的呀,上趕著想讓我跟你交個朋友,我實在聽著煩,就答應了來找你,沒想到啊,你就這樣白白辜負她的苦心了呢!”一邊說一邊輕佻地去拽何夕的衣領,卻被她一手打掉了。

“少道德綁架。”何夕看起來並不想多說一句話。

來睿卻突然被什麽激怒了:“不是我說何夕,你整天裝成道貌岸然這樣給誰看呢?真以為我想搭理你啊?來,你們幾個,讓她知道一下我的厲害!”

聽到最後一句,我有點忍不住想笑,這中二話術果真是哪個時代都有。但我很快便集中起精神來。

只見其中一人拿出一個好像是電擊用的東西,調整電伏到最大,陰險著笑著遞給來睿,便要撩人衣服,未等何夕有什麽反應,一個人影便飛身上前。

看來北亭在旁邊觀察半天終於下定決心了。

“喲,北亭你居然還敢來,忘了我們上次在衛生間是怎麽警告你的……”

話還未完,只聽“嘭”的一聲,來睿鼻中滲出鮮血,緊接著,北亭迅速與那幾個人扭打起來,還不忘將那個不知名帶電體往遠處踢去,可能真的是積憤太久了,幾乎每一拳都傾盡了全力,一對四也毫不占下風,旁邊的何夕第一次露出了驚訝的目光。

突然被打了好幾下的來睿好不容易找到個說話的機會,咬牙切齒地喊:“北亭你看清楚點,是我,來睿!現任覆華隊隊長和副隊長的獨生女!”

“把自己親妹妹殺了可不獨生女嘛!”一旁暫時被擱一邊的何夕雲淡風輕地來了一句。

“你!”來睿聽罷就要去教訓她,可北亭就是死死抓住她不放,另外三個人見自己首領都這樣了也不敢過多插手。

“我跟你說北亭,”來睿見實在是還不成手只好用語言威脅了,“給我打壞了你就等著進監禁局吧!那地方進了基本一輩子都出不來!”

聽到這裏北亭反倒更來勁了:“正有此意!”

來睿沒辦法,只好向周邊喊:“你們幾個傻楞著幹什麽?來幫我啊!”

可那三個人根本不敢動彈。場面僵持了一會兒,終於來人了。

“餵,你們幹什麽呢?”

一個安保負責人氣喘籲籲地沖上來。

那兩人的打鬥這才停止。未等來睿想好借口,何夕便胸有成竹地快步上前將一物遞去:“負責人同志,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已被我錄音,真相都在這裏了。”

幾人屏息凝神地看著負責人聽完錄音,除了何夕以外無不目瞪口呆。

“好,來睿你們四個跟我走,進行進一步調查。”

那四個人滿臉不可思議地走了,估計誰也沒想到何夕的聰明從來都不止體現在學習上吧。

看著漸行漸遠的背影,北亭竟在原地默默地哭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北亭哭,就連被自己媽趕出家門都冷靜得要死的北亭,在此時此刻,終於也忍受不住了。

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瞬間破裂潰敗,向四面八方狂湧,雖然這種情景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奇怪,但我偏偏就是能夠準確地共情,可能是身處她的記憶中的緣故吧,那種悲傷,那種無助,此刻也深深陷進了我的心裏,她真的壓抑太久了!

恍惚間,我好像又轉成了第一視角,眼前只有一片朦朧的水霧混雜著幾個顏色單調的光圈,忽地,又有幾個色塊一頭紮了進來,彌漫的水霧退向一邊,眼前的景象也漸漸清晰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何夕的那張溫柔的臉,正試探性地,小心翼翼地遞了一塊手帕。

“那個……你沒事吧?”

視線又拉遠了。北亭只是抿著唇,看向遠處:“有什麽用呢?折騰半天,沒有我,照樣不會有人傷害到你。”

冥冥間,北亭的意圖似乎和剛開始變得不大一樣了。

“雖然我早有準備,但還是很謝謝你。”

何夕的語調很是輕柔,仿佛陽春的風拂過面頰一般,聽得人很舒服。

“至少這可以證明……”

她見北亭不願意接她的手帕,便自顧自地幫北亭擦去臉上的淚花。北亭一開始無疑是想反抗的,但很快便不自覺地順從了,好像眼前的人根本就不需要留任何戒備心。

“你是一個很正直的人。”

一陣白霧漫上,遮蔽了整個畫面,再次逸散時,場景已然切換。

“何隊長,您結束上任隊長和副隊長的不合理統治有功,可以自由做決定不假,但……還是想請您再三考慮,相信您沒有忘記上任副隊的來歷……”

“我當然沒有忘記。”

地點似乎是在禮堂,明亮的燈圈為下方鋪上一層暖意。禮堂的最前端只有一小塊略微凸起的平臺,何夕正位於平臺之上,可以看出這已經距離之前那個片段已經過去好幾年了。而在她身後,是一塊巨型的幕布,上面似乎加載著什麽。

不遠處的北亭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那個幕布。終於,上面一連串顯示出了好幾個人的綜合能力分析。

何夕看了一番,只是淡淡地微笑,好像上面的顯示結果早就在她心裏有了定數。

“相信大家也看到了,無論是綜合素質還是能力評估,北亭都是排在首位的。我從來就不會因為一己私情而濫用職權,這點請大家放心。”

“所以,北亭一直以來都是覆華隊副隊長的最佳人選,如果大家還是有異議的話我們可以年年都讓AI分析一遍,這樣可以嗎?”

可以看到,在座的原先反對的人此時都沒話說了,只好陸陸續續地離開。

等大家都散盡後,北亭這才卸了她那張冷淡臉,喜悅一點一點漫上眉眼,拉著何夕笑嘻嘻的:“何隊長果真是,生來就有領導氣質,比那個來睿強太多了!這下,我們有足夠權利了,想想怎麽利用吧!”

“權利其實不大重要。更多的是一種職責吧,需要考慮的事也挺多,比如,怎樣能獲得隊員的信賴……”

“你怎麽總是這個樣子?”北亭雙臂抱住何夕的一條胳膊,有些不滿地看著她,“就那麽愛操勞自己嗎?也不多想想快樂的事。”

“怎樣算是快樂的事呢?享受權利嗎?”何夕笑著仰頭看天,“其實,說實話,我一直都不是那種喜歡權利的人,當初把來睿一家子趕下臺也只是為了避免讓更多人遭受不公的待遇,沒想過能當上隊長。”

說著又轉向看起來有些驚異的北亭,語氣自始至終聽起來都成熟又客觀。

“也不奇怪,小北。畢竟,世上的意外本就比人們所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又一陣白霧,這次持續的時長明顯要比上次短許多,想來這個應該與記憶的時間跨度有關吧。

這次的記憶隨著一扇門的推開而鋪展。

與門正對面的是一扇窗,窗外的雪洋洋灑灑地散在夜空裏,而窗前的人也似是等待許久了,如瀑的黑發搭在雪白的襯衫上,傾瀉在肘間,聽聞開門聲,轉身時帶起的微風使細碎的發絲如曇花一現般飛起,染上笑意的雙眸穿透了距離。此刻,風雪正佳,她與夜色溶成了一幅畫。溫柔儒雅的氣息同若有若無的香氣一並彌漫著,氤氳著,活生生將人吞並。

剛進門的北亭顯然楞在了原地。

不過她很快便調整好表情,淺笑道:“何隊長不去看隊裏的春節晚會,找我來你房間做什麽?”

我這才發現,北亭如果不整天板個臉的話,倒也清秀極了。

“新一輪的副隊長選拔馬上又要開始了。”

“就是這事?”

“我怕你離開我。”

看著何夕帶了點憂傷的神色,北亭趕緊安慰:“不會的!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放心,何夕,我永遠都會是你……最忠實的搭檔!”

“就這個啊?”雖然感覺何夕應該內心很失落可她還是得體地笑著:“小北啊,你究竟什麽時候能承認自己的情感呢?”

聽到這裏,北亭似乎一下子就慌了神,可以明顯感受出她上升的體溫。

“我……我哪裏來的情感?”

何夕無奈搖頭:“如果實在不好意思的話,那就先聽我說吧。”

“在我心中,你的地位從來都是可以與自由比肩的。”

“自由?又是怎樣一個地位呢?為自由而死的那種?”

“不。那樣平時說說顯得太傻,雖然踐行時很偉大,但又過於悲壯了,用更高級點的話說,應該是——”

“——為爭取自由而活著。”

何夕在不知不覺間握上了北亭的手,似乎有什麽別樣的東西糾纏在雙目間。

“其實真正令我動容的是,小北,你一向都將我視為與你等同的人。從小到大,別人對我一直都是仰慕並神化的一個狀態,雖然被人尊敬的感覺不能說不好,但它往往會帶來隔閡與疏離,無數人追隨我,但敢於也能夠與我比肩的,你是第一個,也是惟一一個。”

“我真的很感激,小北,更準確一些,應當是,遠勝於感激。”

“你明白我的心意嗎?”

一切似是都虛幻起來,只有眼前輕顫的睫格外明顯。

“我當然明白。你的心意也正是我的心意啊!”

風雪更甚了,與寂靜溫暖的屋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準備好了嗎?這個姻緣系統一旦綁定,各方各面都會形成一層牽絆,即使後續取消,也沒有和其她人綁定的機會了。”

“嗯。其她人再好,也不是你啊,對吧?”

“等等!”

“怎麽了?”

“何夕,其實那天,就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我當時最初的本意,其實並不是救你。我想來想去還是提前說了好,不然多少是有些心虛的……”

“別這樣,小北,不管怎樣,既然上天以這種方式讓我們相遇,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所在,不是嗎?”

何夕眉目間的儒雅在笑的暈染下更加綿延。

只一瞬間,我的記憶猛然被拉回第一次見到何夕的場景,我知道當時奇怪的感覺源自哪裏了。何夕雖然時常以笑待人,但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牽強而又有度的。

這才是她真正自然流露出的笑啊!

楞神的期間,那兩人已經完事了。

卻見何夕嘆了口氣,“還是太簡易了。”

“怎麽了?”

“我聽聞古時,人們結婚時都要舉行盛大的婚禮,流程很多,但卻極具儀式感,當今時代變遷,許多原有的傳統都日漸衰亡了……”

“這樣不好嗎?效率越來越高了啊!效率的提升是時代進步的標志。”

何夕卻搖了搖頭。

“那是從機械的角度,小北,人不一樣,人不是機械。”

頓了頓,又道:“人與機械的顯著區別在於,人有情感,機械只追求效率和作用便好了,異人當今的確在朝那個方向發展,但自由人存在的目的,是讓人成為人,成為有情感有靈魂的血肉之軀而不是冰冷的機器。”

“可是……情感的概念太抽象了,我捉摸不定……”

“那不妨,就讓我來教你,怎麽樣?”

何夕微笑著朝前邁了一步,無比輕柔地撫上了北亭的臉,仿佛電流直達心臟一般。

“就像……”

銀白色的月光凝成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忽而逸散開來,聯結著,編織著,成了一襲聖潔的頭紗,緩緩落下,墻上影影綽綽的兩個人影交相掩映著,許久才完全分離。

“……這樣。”

全身的血液都瘋狂地向上湧著,有如滾燙的沸水。

“那個……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

“留下來吧。”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將人整個靈魂都封印在這裏了。

“就當是,陪我共賞今晚的月色了。”

回望,何夕那半敞的襯衫顯得十分惹眼,輕薄潔白,直直要透出月光來。

又是一陣熟悉的白霧,中斷了這個時刻,場景極速切換著。

“進來。”

主角依舊是何夕和北亭。看北亭的表情,我好像隱隱猜到了要發生什麽。

“何夕,我要和你解除綁定這個姻緣系統,你那邊同意一下,一個人沒法弄。”

“方便知道下原因嗎,北亭?”何夕的語氣顯得很是官方。

“原因?也沒什麽,就是這個東西限制太多了,一天沒事就自動發這發那,我需要自由。或者可以理解為,就是單純不想再和你有聯系。”

“可以。”何夕頭也不擡。

北亭看起來有些驚異,似乎答應得太簡單了些,轉而又調整好了原先冷淡的表情。

“但是,我不會離開覆華隊,副隊長也是要繼續當的。”

“可以。”

“弄好了。”

北亭這下終於演不下去了,滿臉不可思議,想來應該是之前推演了很多何夕的反應,但當前這個局面,是怎麽也沒料到的。

“如果你在為之前準備了很多勸說我的詞卻用不到感到惋惜的話,”何夕擡起頭,還是她慣有的那種禮貌得體的微笑,“那麽我不介意你把它們跟我重覆一遍。”

“不必了。”

北亭面無表情地扔下一句,掉頭甩門而出。

白霧再次漫上了視野,這次的比前兩次都要長。

“何隊長,你是真傻還是假傻,讓那個異人小孩教初陽,你也是真放心!”

“商昭又沒什麽壞心思,我當然放心了。”

地點似乎是何夕的辦公室,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何夕和北亭並立在窗前。

“你確定嗎?”北亭無奈地笑,“你沒見初陽那樣,已經被那孩子迷得要死要活的了,指不定她用了什麽控制人腦的技術,想借著這層關系進一步深入窺探我方機密,就有點類似來睿她媽……”

“倒也不用想這麽深入。初陽是什麽容易被控制的人嗎?再說我本身也比較相信商昭。”

“相信?何夕啊,你為什麽總愛把人往善良了想?世上哪有那麽多善良的人?還是異人。你就想想,為什麽她們要派一個和初陽一樣大的,而不是我們那輩的人呢?”

“當然是怕暴露真實目的。”何夕輕描淡寫。

北亭聽罷猛地一拍陽臺,卻只留下了沈悶的低響。

“你也知道她們動機不純啊!那你還……”

“知道得太晚了。從放她進來起,暴露覆華隊的地理位置就已經成了必然事件,之後再怎麽挽救,都沒用的。”何夕說著伸手撫上了窗,潔白的指尖順著雨滴輕輕劃過玻璃,不知在想些什麽。

“那現在怎麽辦?坐著等死嗎?你剛才還說相信她。”

“是啊,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不知不覺地就被自己人利用了,還以為是來做好人好事的,其實她自己根本就沒做錯什麽,現在每天過得那麽快樂,我實在不忍心提前結束這些,姑且靜待時機,該來的總會來的。”

“那是什麽時候?我們隊怎麽辦?”

忽地一聲雷鳴,冰錐般的閃電也緊隨其後,雨聲更加生猛了,紛至沓來地砸向地面,仿佛要將整個世界吞沒。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至於我們隊,的確有些危險,但實在不行了可以啟用終極計劃。”

何夕的眼睛裏似乎有一把利劍剛剛出鞘。

“一個人都不犧牲是不可能的,盡可能留住更多的人就是勝利。”

又一陣白霧,幾乎未停留多長時間下一幀畫面便浮現了,這應該是這幾次中最短的一次。

地點人物還和上次一樣,只不過這次那兩人相對坐在了沙發上。

“所以你的終極計劃就是,先飛到一定高度,等異人大規模來到這裏,再進行這個島信息轟炸……”

“對,借著沖力把異人的信息場破壞掉,使其進入一段時間的隔離信號作用,等自由人們轉移到那裏時,再建立起新的信息場,利用芙蓉玉璽覆原我們的全部科技成果,再一點點恢覆原先生產水平。”

“你那個飛行器,完成這些後能量也差不多耗盡了吧?即使什麽也不幹也頂多在那撐個七天。”

“這些我都清楚,我本身也沒打算回來。”

何夕神色淡淡的,沒有一絲波瀾。

“所以需要我做什麽呢?”北亭還是那熟悉的冷淡表情,高馬尾顯得十分精煉。

“到時候北亭,你作為隊長,等隊裏警報一響,馬上把定位發一下,然後向上空發信號煙霧,規模越大越好,我看見後就立刻瞄準那個島進行信息壁的破除,由於信號傳播需要時間,先別讓她們走,倒計時個五分鐘再繼續,最好是給玄機司那個控制面板設個分身,到時候統一給島上機械開啟自毀模式,庫存的無信火平時也沒機會用,這次就一並放了吧。”

“嗯,還有呢?”

“為了求穩妥,不讓異人發現我們新的總部,你最好是留下,找機會把玉璽給初陽。”

“你的意思是讓我主動去送死?”北亭這才緩緩擡起頭,“我可沒你那麽傻。在說初陽才那麽大點,能頂什麽事啊?”

“這個不用擔心。我最近這段時間給初陽加的額外課程都是針對於這個方面的,我相信她能處理好。至於你,我也不強求,到時候看情況吧。”

“就這些了?會辦妥的。”北亭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北亭。”

何夕平靜的臉上似乎有一絲遲疑在。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問清楚,明天就要離開了,我白天想來想去,不問心裏終究是過意不去。”

北亭又面無表情地坐下了。

“什麽事?”

“我想要一個原因。你當初是因為什麽要和我解綁姻緣系統?”

“原來是這件事,”北亭挑著眉笑道,“想不到何隊長居然是這般戀舊之人。”

“所以可以告訴我嗎?”

何夕還是那種故作牽強的笑著,語氣聽起來毫不在意,卻隱隱藏著深切的乞求。

一瞬間,北亭的記憶似乎被什麽牽起來了,逐漸朝四面八方蔓延著,擴散著,神色也突然由平靜轉為憂戚。

“你想知道?”聲音已明顯發顫,“那我告訴你吧,因為你對我太好了。”

看著何夕驚訝的表情,北亭更加堅定了,聲音也由輕轉為重:“對!就是這樣!因為你對我太好了,這是我在此之前從未遇到的,所以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你會離開我!”

“你很優秀,何夕,我從來就知道你有很多比我更在意的事,也有無數比我更優秀的人值得你去關註,隨著你的聲譽越來越高,對我失去興趣似乎就是觸手可及的事!”

“那些日子,它幾乎每時每刻都盤桓在我的心裏折磨我,就連睡覺都在無限循環播放,我真的快要被逼瘋了!”

“我知道,如果事情沒有一個了結的話,我是永遠也無法回歸正常生活的。”

那張一直掛在何夕臉上的淡然面具此刻終於隱隱生出了裂縫,並開始向周邊擴張開來。

“如果是這樣,你當時為什麽不和我說……”

“沒有用的!”北亭不斷搖著頭,“那只會是一個無底洞,即使把你,所有的精力和耐心都榨幹,我也,很難擺脫那種狀態……”

說著說著,北亭整個身子都控制不住地發抖。

“我很清楚,我一直都清楚,這個理由,實在是太過於幼稚了,可是,我偏偏就……”

“你真的是很好的人,何夕……”

兩行清淚再也抑制不住。

“我不想害你……”

何夕第一次有些措手不及了。只好快步走到北亭身邊,輕輕拍著她的背,良久無言。

“其實……我給過你機會的!”

北亭淚眼婆娑地仰頭看著身旁的人,由於眼前蒙了層水霧,只能看到幾個模糊的色塊。

“什麽時候?”

“就是那次……我跟你說要解綁,其實不是我內心的本意……當時,你但凡……哪怕只是流露出一點對我的挽留,我都會……不帶一絲猶豫地……”

“都過去了,再怎樣也改變不了,不是嗎?”

何夕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可卻像冰刃一樣刺得人連骨髓都在作痛。

“其實當時,我也確實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北亭不說話,只是緊緊地盯著何夕看,生怕漏掉些什麽。

“還記得來睿嗎?以下這些我也不清楚你知道多少,姑且一並都說了吧。”

“她的母親一開始並沒有多少能力,甚至可以說與普通人並無異處,但最後卻當上了副隊長,靠得什麽,你應該猜到了。”

“對,就是勾引當時的隊長,雖然我不愛用不好的詞,但她的行為本質上就是勾引。當時的隊長也是個相當有能力可以說根本不亞於我的人,當上隊長的年齡比我當時還年輕,這樣的人,不免有人覬覦,這不,來睿的母親是其中一個,並且成功了。”

“當上副隊長以後,來睿的母親並未滿足,而是設計讓來睿想辦法把她妹妹,也就是當時隊長的女兒殺了,對外稱其是意外身亡,不得不承認,她們還是蠻聰明的,至少當時把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騙過了。”

“這樣來睿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兩個隊長獨寵的孩子,橫行一時,後來你也知道,我搜集多年證據終於聯合起群眾揭露了她們,把當時的副隊長趕下了臺,而隊長也因為心理問題無法正常工作,我也就順理成章地當上了隊長。”

何夕的聲音很柔和,循序漸進地,將人緊繃的心弦漸漸舒緩。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那種喜歡反思的人,通過這件事,我當時悟出了一些東西,就是,情感的確有它的美好之處,但有時也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有時候,弱化情感這個概念往往是損失最小的選擇。”

說到這裏,何夕無奈地笑了笑,似是在笑自己。

“人有時候真的很矛盾,明明才說了情感有多麽多麽重要,轉而又去刻意忽視它……”

“那時候,我是真的很害怕去走上任隊長的老路,我害怕過度沈湎於情感會給我帶來不利的事,所以一直在找機會……”

“但我當時真的,陷得太深了,我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和你分開,盡管我相信自己的內心很理性,但在現實中去執行,是真的做不到……”

“所以你當時無疑是給我送了一個機會,我的理由終於有了,也就水到渠成地同意了。這點確實是對不住你。”

何夕始終垂著眸,那原本沒有形體的愧疚和歉意似乎在此時幻化成了一座大山,直挺挺地壓在她身上,使她根本沒有勇氣去直視眼前人。

“這也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敗筆了。”她輕輕嘆了口氣。

“怎麽現在就一生起來了?”北亭笑著,忽而想起了什麽,臉色“唰”地一下變得雪白。

“你忘了?我明天就要真正離開了。”

何夕擡起頭溫柔地笑著,好像她明天只是去短暫地執行一個任務。

“就不能別人去嗎?一定要是你嗎?”

北亭真的慌了,緊緊地拉住何夕的手。

“當然啦,誰教整個隊裏我的成功率最高呢?有時候能力越大,承擔的責任越重啊。畢竟我一直都保留著一開始的初心。”

“成為領導階級從來就不是為了享受權利,而是為了給更多人更好的生活,這也是我一直希望你能明白的,小北。”

“所以啊,明天出征我其實並不害怕也並不傷感,畢竟,那也是實現個人價值的一種體現嘛。”

“可我舍不得你!”

北亭猛地將何夕緊緊抱住,頭埋在她的頸窩裏,淚水不斷地向下淌著,染濕了對方的襯衣。

“我舍不得你,何夕!我真的,舍不得你!”

卻聽“哐啷”一下,好像內心因戒備而關上的一層又一層的大門,在此刻全都敞開了。

何夕不斷溫柔地安撫著,愈是如此,心裏便愈是抽痛。

“我理解你,今天對於我們來說,的確是來得太晚了。雖然明天這個時候我就不在了,但,我們至少擁有了現在,不是嗎?”

“我不要現在!”北亭一邊哭一邊抽搐著,雖然明知不可能卻還是聲嘶力竭地喊著,“我要你永遠陪著我!永遠,不離開我!永遠……”

“這也是我想要的。小北,但是有些事,本就不是人為可以控制得了的,我們只能試著去接受。”

“可我……不想接受,我也不……不能接受……”

北亭愈說抱得愈緊,似是在逃避什麽,又似是,只是單純地想要抱得再久一些,再久一些……

何夕的聲音輕輕的,卻侵占著人的整個腦海。

“其實,小北,情感從來就不是局限於肉身的,無論我在哪裏,是否活於世間,我的愛都是永遠不會變的。從今往後,你記得——”

“每當你想起了我,就當作是我在想念你。”

雙目交疊間,一場盛大的海嘯隱然醞釀。

“只要你還能記起我,還能記起我們之間的事……”

何夕溫和地為北亭擦去淚水,輕柔而又珍重,一瞬間,眼前的景象似是同某個時間久遠的畫面重合了。

“那我便,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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